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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死亡 ——读罗伯特.泽塔勒的《大雪将至》

注：本文对《大雪将至》有剧透。

周末的晚上，翻开这本书，本来准备读一会就去看电视剧，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主角艾格尔的故事吸引了。

艾格尔是一个私生子，从小被他的叔叔收养，说是收养，不过是看上他仅有的一些钱和他可以提供免费的劳动力，他的幼年基本没有什么快乐，记忆里光着瘦小的身体，趴在牛棚栏上，白白的小屁股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接受榛木马鞭的抽打，他的腿也因此残疾。他童年里唯一的温暖就是养父妻子的老母亲，会时不时给他一个温暖的眼神或者一句友好的话。所以小说里，我第一次动容是对这位老母亲阿娜尔死亡的描写，载棺木的马匹受到狗的惊吓而受伤，棺木盖滑开了，“已逝的阿娜尔的手伸在棺材外摇晃着，有一刻她看起来好像要跟他挥手道别，最后对他说一次上帝保佑你，那是仅仅对他一个人的道别和祈福。”

看到这我几乎要泪目了，一场送葬过程中发生的小意外，尸体滑出来，其他人只会觉得麻烦，可只有小艾格尔心里会开心，这是给予他童年快乐和温暖记忆的唯一一个人给他独特的道别。

十八岁的艾格尔离开了养父家，因为对雪山的了解和他很强壮，他在开发滑雪索道的公司建索道，他还认识了他的妻子玛丽。作者对艾格尔对玛丽动心写的非常好，有四两拨千斤的感觉，“在她向前弯身把杯子放到桌上时，衬衫的一褶轻轻地触到了艾格尔的上臂”，就这若有若无的碰触，艾格尔爱上了玛丽。

他俩的爱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他俩都不是多话的人，但生活里不就这样吗？书里艾格尔为玛丽做的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对玛丽的求婚，沉默寡言的艾格尔一直烦恼求婚，因为他想在玛丽心里留下永久的记忆，所以他的求婚不能随便。最后他在工友的帮助下，在山谷的山坡高处燃起了火光，这些火光连成了几个字“献给你，玛丽”，他把他对玛丽的爱写在了大山里。我读到这，真是觉得又感动又美好，再木讷的男人浪漫起来也是不一般的。

可生活不会一直这么美好，由于索道的开发，村里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潜在的危险，玛丽在一场雪崩中死去了。书中第二次让我差点泪目就是艾格尔在雪中徒手救玛丽的描写，这是一段真实又绝望的描写，雪崩后的整个世界如此安静却又如此残忍，他好像是唯一留下来的人，在寂静中喊着玛丽的名字。

时间在慢慢流逝，玛丽死后艾格尔离开村子，去其他地方继续工作，他似乎平静的接受着命运带给他的打击，但他的回忆里，雪崩之后的几年只是一段空洞的时光而已。在流逝的岁月里，艾格尔唯一一次类似于抱怨的是，有一次他试着回忆玛丽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他大声喊道“哪怕至少给我留下她的声音啊”。

之后艾格尔又稀里糊涂的参加了战争，在战争中他的任务是给岩石打一排放炸药的孔，打孔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一个人在战场上度过了一段寒冷的孤单岁月，在这过程中他写了一封信给玛丽。当我看到这的时候，我想他写完往哪里寄呢？他要怎么处理这封信呢？作者是这样描写的，“他把信叠起来，折到不能再小，把它埋在脚下的泥土里。然后他拿起被子，走回了营房”，读到这里我几乎再次泪目。不得不感叹这个作者实在太厉害了，没有过度煽情，没有怒火，没有遗憾，就是平静的告诉读者艾格尔这样处理了他的信，但每个字都散发着力量和情感。

所有这些让我泪目的点，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再回忆它们，积攒的感情如洪水一般袭来，几乎泪目最终变成了泪目。

之后的艾格尔成为了战俘，在战俘集中营待了八年，然后回到了家乡，由于年纪大了，他不能再做体力活，他开始成为村子里滑雪游客的导游。他有机会和另外一个女人共度余生，但他选择了一个人生活，因为他心里还有玛丽，最后艾格尔离开了村子，独自一个人搬进离村子有点距离的山洞，成为了一个独自住在山洞里的奇怪老人，但他没有世俗眼里的可怜和孤单，因为他很平静，直到他死去。

小说里其实对死亡有很多描写，阿娜尔的死亡，玛丽的死亡，工友的死亡，战俘集中营里队友的死亡，养父的死亡，最后艾格尔的死亡，甚至在小说的第一章里就写到了艾格尔想救羊角汉斯的时候讨论的死亡。作者也通过艾格尔表达“在这里，死亡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霉菌是面包的一部分”。但我故意没去写它们，因为我觉得比起死亡，艾格尔悲惨的一生中所拥有的短暂的爱和温暖更让我动容和感动。前几天读余华的《我知道人是什么》里面正好有一句话，“生活是那么的强大，它时常在悲伤里剪辑出欢乐“。

看完这部小说，我当时的感受就是那么平凡那么普通却那么悲伤。当我再回忆艾格尔的一生的时候，它依然悲伤，但我却更看重他一生中那些极短暂的欢乐和幸福。我想起一句话，不太记得在哪里看到或者听到的，大概是说，无论怎么聪明怎么优秀，人们都在努力的活得平庸。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大家都努力的活着，然后平凡的过着一生，直到慢慢死去。死亡必定会到来，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但挫折中也有欢乐。

最后分享一段我在《大雪将至》里面很喜欢的段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会失去越来越多的东西。这个人快一点，另一个可能就持续得久一点。从一出生开始你就一点接一点地在失去什么，一开始是一只脚趾，然后是一只胳膊；一开始是一颗牙，然后是整副牙齿；一开始是一点回忆，然后就是整个记忆，就是类似这样的，一直到某个时刻什么都没留下了。然后他们把你最后那部分剩余扔进一个洞里，填土埋起来，然后就完了。“

人生如果是一场漫长的死亡，那就在这漫长中平静的接受这个大结局，然后努力在强大的生活中寻找欢乐和幸福，丰富平凡小人物的大情感。

（完）

1.22.2022